紅色超跑停在春堂路路口, 小辣椒降下車窗。

藍色毛衣白裙子的女孩子站在春日枝頭下，雪白的面頰上掛著笑意，幹凈又漂亮。

她摁了下喇叭, 岑青檸小跑過來, 兩人交換位置。

小辣椒坐到副駕駛, 疲憊地打了個哈欠，看著岑青檸春光明媚的臉：“樂什麽呢？”

岑青檸調整座位, 系好安全帶, 愉悅道：“度過了一個愉悅的早上。你呢, 吃早飯沒？”

小辣椒抱怨道：“沒，餓死了, 又餓又困。”

岑青檸悠悠嘆氣：“你連夜坐飛機回東川，喻思楊不見得會領你的情。一會兒見到了又要吵架。”

昨晚, 她像往常一樣和小辣椒報告和喻思楊的出行。

小辣椒也不知道發什麽瘋, 非要跟來，硬是連夜從洛京趕回東川, 說要一起去飛機制造廠。

平時很正常一女孩兒, 碰上喻思楊就不對勁。

小辣椒整個人縮在位置裏，拿毯子一蓋, 咕噥了句“你不懂”，閉上眼補會兒覺。

岑青檸開車去附近的早餐鋪子買了早飯, 回來沒叫醒小辣椒，按照喻思楊給的地址開去了喻氏飛機制造廠。

飛機制造廠在偏遠寬闊的郊外, 一個半小時的路程。

還有十幾分鐘的路程，小辣椒醒了, 吃了幾口早飯, 又補了妝, 精神狀態好了不少。

又是一個漂亮活力的小仙女。

小辣椒喝著熱乎乎的豆漿，端詳著駕駛座的岑青檸。

女孩子清純不失貴氣，烏黑的眼珠子自帶幾分清冷感，完全不是明艷張揚掛的長相。

她不由嘀咕：“我還以為喻思柏喜歡像玫瑰一樣艷麗的女人。”

岑青檸輕輕哼了一聲：“他才不喜歡。他喜歡能讓他在天上飛的女人，長什麽樣都行。”

小辣椒噗嗤一聲笑：“忘了問你，你到底怎麽拿下喻思柏的？”

岑青檸嚴肅道：“說來話長。”

小辣椒不吃一這招：“那你長話短說。你有辦法拿下喻思柏，肯定知道怎麽對付喻思楊。”

岑青檸：“我對怎麽對付喻思楊完全沒興趣。我看喻思楊就像看我弟，煩人又幼稚。”

小辣椒：“你弟多大？”

岑青檸猶猶豫豫道：“14？15？忘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小辣椒翻了個白眼：“你說不說？”

岑青檸認真道：“總結下來就是，你一分的用心也要假裝成十分。前提是，那個人是正常人。”

小辣椒：“……”

“你說喻思楊不是正常人？”

岑青檸：“喻思楊有他哥哥在上面頂著，沒有壓力，沒吃過苦。生活中最大的煩惱就是明天去哪裏玩。他的世界裏有趣好玩的事情太多，愛情對他來只是調味劑。今天吃甜明天吃鹹，換個心情，說不定改天又想吃辣，怎麽肯在一棵樹上吊死。”

小辣椒：“說人話。”

岑青檸誠懇道：“你換一個人喜歡吧。”

小辣椒不吭聲了，臉朝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
至今，她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她喜歡喻思楊的原因。

紅色超跑在工廠門口停下，前面已經停了一輛跑車。

喻思楊從後視鏡裏看到熟悉的跑車，下意識拔腿就跑，車開出去幾米，想起來他和小辣椒暫時休戰了，於是不情不願地下了車。

年輕氣盛的男生一身潮牌，又酷又帥。

下巴昂起，雙手插兜，走路姿勢都拽得二五八萬。

岑青檸下了車，對他笑笑：“學長，早上好。我喊了玥珍陪我一起參觀，沒事吧？”

“沒事。”

喻思楊想開口叫檸檸，但想到他哥，頓時咽了回去，糾結又尷尬，移開視線往副駕駛看了一眼。

稍許，小辣椒臭著一張臉從副駕駛下來，重重關上車門，經過喻思楊時用力踩了他一腳。

顯然被他剛剛下意識的反應氣到了。

喻思楊嘶了一聲，當著岑青檸的面沒好意思抱著腳吱哇亂叫，不滿道：“你踩我幹嘛？有病！”

小辣椒頭也不回，下巴昂得比天高：“看你不爽。”

喻思楊當即追上去找她吵架，一時間路上都是兩個吵吵鬧鬧的聲音，比小學生還幼稚。

岑青檸忽然覺得家裏那對龍鳳胎還不錯。

和這兩人相比，也不是那麽煩人。

嚴格來說，這是岑青檸第一次參觀飛機制造廠。

上次在西雅圖的波音工廠，她完全沒有耐心參觀。這一次抱著不同的心態，她多了幾分耐心。

進入龐大的機械工廠，光線霎時暗下來。

岑青檸宛如進入另一番天地，機械和金屬組成了這個暗無天日的車間。

此刻車間門大開，陽光令金屬的光澤不再那麽冰冷。

零件和配件秩然有序地擺放在一邊，場地正中央是一架正在組裝的飛機。

這架飛機暫時只有機身，沒有頭尾和機翼。

但巨大的身軀已然讓人覺得渺小。

周末，車間人不多，零散站著幾個工程師和技術人員，正對著這架飛機商討著什麽。

沒人註意他們的到來。

岑青檸靜靜凝視著完全陌生的鋼鐵世界，輕聲問：“學長，你們就是在這裏長大的？”

喻思楊沒多想，只當她隨口一問，應道：“我對這些沒興趣。我哥是在這裏長大的，不過那時候規模沒那麽大，工廠剛起步。飛機也都是別人的飛機，不是我們自己的，沒有圖紙也沒有資料，就把飛機拆解的一幹二凈，從頭開始修。我哥就在邊上看著，一聲不吭能看一天，著迷到飯都不記得吃。”

喻思柏就是這麽長大的。

他被天才們包圍，日夜面對著無聲無息的機器，看它們被拆解，再重新組裝，從無到有。

沈默的冰冷中，他的心是滾燙的。

喻思楊帶岑青檸參觀車間，小辣椒一個人走開也不知道去了哪兒，等一圈逛下來已是兩小時後。

喻思楊看了眼時間：“出去吃？”

岑青檸：“工廠食堂能吃飯嗎？”

喻思楊點頭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，廠裏不會有沒人的日子，食堂自然每天都有飯吃。

到了飯點，小辣椒還沒出現。

喻思楊給她打了個電話，無人接聽。換成岑青檸打，小辣椒說了一句話，又掛了。

岑青檸微怔，看向喻思楊：“她說你知道她在哪兒。”

喻思楊擰眉：“我哪兒知道？”

面對岑青檸困惑的神情，喻思楊一臉無辜：“檸檸我發誓，我真不知道她在哪兒。我都不知道她什麽時候來過廠裏。”

岑青檸雖然和喻思楊相處不多，但了解他。

他這樣愛憎分明的性子，有就是有，沒有就是沒有，壓根沒心思說謊話去騙別人。

所以他說的應該是實話。

岑青檸給小辣椒發了條信息。

許久，她收到小辣椒的回覆：[檸檸我先走了，有空再找你。]

岑青檸能理解小辣椒的煩悶和沮喪，被喜歡的人拒絕誰都不好受。

而且她喜歡的人對此一無所知，滿腦子在想一會兒吃什麽，根本不懂她又是鬧哪出。

一個用盡全力，一個沒心沒肺。

岑青檸擡手摁上胸口，叮囑自己以小辣椒為鑒，絕對不能陷入與某一個人的戀愛中。

她要時刻保持清醒，不能上頭。

周末，飛機制造廠的食堂人不多。食堂采用自助的形式打菜，菜品不少，令人挑的眼花繚亂。

姜虞夕這周加班，也在食堂吃飯。

她低頭吃著飯，手機忽然震了幾下，小群裏在說周末晚上聚餐的事，群裏@了沒說話的人。

她回覆：[我晚上有空。]

-周禮安：我問問阿柏。

-周禮安：喊上小白楊？這兩天鬧著說自己沒錢。

群裏一陣笑，說一定是被喻思柏教育了。天不怕地不怕的喻家小白楊，就怕家裏的大哥。

姜虞夕擡頭看了眼不遠處的那對男女，在群裏說：[阿楊在廠裏，和那天的女孩子一起來的。]

春堂路洋房，喻思柏在廚房裏做午飯。

家裏小姑娘一大早就出去了，說不回來吃飯。一上午半點兒消息都沒有，也不知道忙什麽去了。

剛關火，電話響了。

喻思柏瞥了眼，接起周禮安的電話：“有事？”

周禮安輕笑道：“阿楊說自己失戀了？我瞧著不像，都把青檸妹妹帶到你家廠裏去了。”

喻思柏：“？”

什麽玩意兒？

飛機制造廠的門衛有點納悶，今天是什麽日子，家裏小的大的都來了。

小的帶倆女孩兒，大的陰著張臉。

吃過午飯，岑青檸在廠區內散步，原本的三人行變成雙人行之後，忽然又變成了三人行。

她莫名和“潛在情敵”走到了一起。

姜虞夕得知岑青檸是來參觀飛機廠的，便趁著午休時間給她介紹了幾句，水平比喻思楊高出不是一星半點。

從上個世紀廠子建成再到現在，各種歷史如數家珍。

岑青檸像是來上課的乖學生，認真聽講。

偶爾分給喻思楊一個眼神，意思是：學長，你家的廠子，怎麽還沒有人家了解得多。

喻思楊理直氣壯：我不愛聽。

三人繞過一圈，坐參觀車回去。

春日陽光柔和，微風和煦，車上的女孩子穿著溫溫柔柔，模樣漂亮，安靜又乖巧。

姜虞夕再看翹腿玩手機的喻思楊，覺得兩人不像是在戀愛。

車繞過一大圈，停在組裝廠門口。

喻思楊遠遠地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，男人身形頎長，襯衫黑褲，修長的腿交錯邁步。

他正朝他們走來。

“哥？”喻思楊詫異地喊，喊完想起昨晚答應岑青檸保密的事，悄聲道，“檸檸，不是我說的。”

岑青檸聽到那聲“哥”，茫然擡頭，隔著遙遙的距離，對上男人看過來的視線，輕輕淡淡，看不分明。

她心口一跳，往下一縮，企圖用座位擋住自己。

喻思楊：“……”

檸檸果然很怕他哥。

姜虞夕微怔，看了眼蹲在地上的女孩子，緩慢轉頭看向朝這裏走來的男人，輕輕屏住呼吸。

喻思柏快步走到車前，掃過車上三人。

他對姜虞夕點了下頭，便盯著兩外兩個人。一個無措又糾結，另一個幹脆蹲在地上，用烏黑的腦袋對著他。

他涼涼道：“你們倆，跟我來。”

喻思楊、岑青檸：“……”

為什麽有一種偷偷談戀愛被教導主任發現，然後再一起被叫去談話的錯覺？

姜虞夕看著三人走遠，猶豫片刻，和司機說了聲讓他先走，便留在了原地。

岑青檸耷拉著腦袋，心中郁悶，她就偷偷和喻思楊出來一次，怎麽就正好被喻思柏撞上了。

他不會以為她對喻思楊賊心不死吧？

走到陰影下，岑青檸和喻思楊排排靠墻站。

喻思柏站在兩人跟前，雙手抱臂，居高臨下道：“誰先說？”

喻思楊和岑青檸對視一眼，還沒來得及眼神交流，腦袋上飄來涼涼的一句話：“喻思楊，你說。”

“……”

喻思楊硬著頭皮，實話實說：“我帶檸檸參觀飛機廠。”

喻思柏嗤道：“這還用你告訴我？”

他瞥了眼仰著小臉乖乖看著他的岑青檸，烏黑的眼裏滿是無辜，一副“我什麽也沒做”的模樣。

“到你了。”他昂昂下巴。

岑青檸小聲道：“我畫漫畫，最近在找靈感，就拜托學長帶我來看看，和玥珍一起來的。”

喻思柏低著眼，深黑色的眼睛給人極強的壓迫感，開門見山道：“找我不方便？”

“……”

岑青檸微微睜大眼，一時間有點兒呆——

他居然當著喻思楊的面，把她和他的關系戳破了。

喻思楊楞了下：“哥，檸檸找你幹什麽？檸檸，你和我哥……你、你們很熟啊？”

他反應過來，忽然變得磕巴。

岑青檸：“……”

從昨天開始喻思柏就不怎麽配合，在喻思楊面前毫不遮掩，態度直白到傻子都能看出來。

昨天中午刺激太過啦？

岑青檸輕眨了眨眼，輕聲道：“你哥哥現在是我的機長。抱歉啊學長，我不想太惹眼，所以一直沒告訴你。”

喻思楊短暫地走了會兒神，腦子裏天人交戰。

他哥是檸檸的機長，他哥也是瀾江明珠的機長；檸檸姓岑，瀾江明珠也姓岑。所以——檸檸和瀾江明珠是同一個人。

檸檸是岑義謙的女兒，她還有一架飛機！

他想起自己以前對喻思柏說的話：檸檸家境普通，又那麽單純不敢得罪人，我怕那群名媛網紅欺負她。

世界上還有人能欺負岑義謙的女兒嗎？

喻思楊故作深沈：“……沒事，我懂有錢人的低調。但是檸檸，我們是朋友，朋友就應該坦誠相待吧？”

岑青檸茫茫然：“嗯？”

喻思楊目光灼灼：“我能坐你的飛機嗎？那可是波音747-8VIP，機長還是我哥！”

喻思柏：“？”

喻思楊燦爛地笑：“可以嗎？”

岑青檸悄悄看了眼喻思柏的表情，小幅度地點了下頭：“隨時都可以。”

喻思楊喊了“yes”，喜上眉梢：“哥，你們聊。我先走了，一會兒你送檸檸回去。”

他雙手插兜，吹著口哨得意地走了。

角落只剩喻思柏和岑青檸兩人。

喻思楊一走，岑青檸便背著手笑盈盈地湊到喻思柏眼前，腳尖幾乎要抵到他的鞋子。

裙擺輕輕蹭著昂貴的西裝褲布料。

空氣中，玫瑰的香味忽近忽遠。

她翹著紅潤潤的唇，故意道：“喻機長，你吃弟弟的醋了？”

喻思柏不接她的招，忽略小姑娘眼裏閃爍的笑意，直接問：“為什麽找喻思楊？”

她沒有不找他的理由。

按照岑青檸平時的纏人風格，不會放過單獨和他來飛機廠的機會。如果是為了激他才找喻思楊，不會故意瞞他。

小姑娘肚子裏又裝了什麽壞水？

岑青檸緩緩收起笑，慢吞吞道：“怕我欺負喻思楊啊？”

喻思柏沒心軟：“我換個說法，為什麽不找我？和喻思楊無關。”

岑青檸心跳加速，沒想到喻思柏會這麽敏銳。

他的目的只有一個——想知道她瞞著他來飛機制造廠的理由。她有不想讓他發現的事。

此時此刻，她忽然有點感激小辣椒。

“玥珍和我一起來的，你說為什麽找喻思楊？”岑青檸嘟囔著抱怨，語氣像在撒嬌，“你懂不懂女孩子啊？”

喻思柏頓住：“她人呢？”

岑青檸說了上午的事，輕哼道：“她氣跑了。你們男人是不是都這樣，愛的時候是寶貝，不愛的時候翻臉不認人。”

喻思柏輕嘖一聲，屈指往女孩子白生生的腦門上一彈。

“別往我身上扯。”

岑青檸“呀”了聲，擡手捂住額頭，郁悶道：“我就問問。難道你能保證以後不會和女朋友分手嗎？”

喻思柏收回手，插著兜，垂眼和她對視。

他神情淡淡，語氣卻認真：“我不能保證。但我能保證，在我這裏，她不會有一滴眼淚。如果真的走不下去，我會解釋清楚，不會逃避，會給她足夠的時間，讓她從分手的情緒裏走出去。”

喻思柏不會讓自己走到喻思楊這一步。

岑青檸靜靜聽完，忽然拿開手露出額頭，指了指自己澄亮的眼睛：“看見了嗎？眼淚，疼哭的。”

喻思柏：“……？”

女孩子額頭白凈，一點兒痕跡都沒有。

他哪敢真的用力去欺負這個小公主。

喻思柏輕嘖一聲：“又占我便宜？你是我女朋友？”

岑青檸飛快眨了下眼，快步從陰影裏走出去，和他擦肩而過，小聲道：“在機場見你第一面就給你暗示了。”

小姑娘話語直白，就差直接說：我想當你女朋友。

喻思柏轉身跟上前面那道纖細的身影。

風吹過，女孩子側臉的黑發被吹起，露出在陽光下泛著紅的耳根。

他凝視片刻，忽而笑了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喻思柏，我警告你珍惜現在，以後就沒老婆了。

喻機長：？

晚上九點還有一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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